刘源独自在书房伏案而书,一炉香烟袅袅升起,于半空中徐徐消散,将书房染得满室芬芳。
不过片刻时光,他重新抬头,提袖将笔搁在了笔洗中。
刘源案头的这方笔洗,并非时下流行的铜制小盂,而是宋时汝窑出的桃式洗。
其状如半桃,一面雕有包绕枝茎,丝丝缕缕的茎脉几乎能以假乱真,器型饱满,又有圆满的寓意,着实讨人喜爱。
他多日未曾松开的眉心,终于舒展,将手中信纸叠合,起身来到门外。
门外的小厮生的唇红齿白,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却是灵秀乖觉,连忙躬身:“老爷有何吩咐?这时候正逢日暮,天气寒凉,还得一会儿才能用昏食,不如先用些热茶点心吧。”
刘源点了点头:“刘术?你不是去村中赁屋去了?”
小厮笑道:“早就办好了,沈家隔壁的马氏死了当家的,他们族里做主将房子赁了,马夫人择日就要搬走。小的已然付了赁金,房契印红也去县衙做过案底了。”
刘源这才放心,转而问道:“灶上今日做了什么点心?”
刘术道:“玉露糕,厨房没用蜜糖,是椒盐做的,闻着可香了。”
刘源喜咸不喜甜,这正和了他的口味,他微微点头,道:“来日沈二沈三来家里时,做些甜口的点心。”
小孩子,大抵都是爱甜的。刘术点点头,笑道:“老爷真是爱护二位沈小郎。”
“哼。”刘源笑了笑,抬手将手里的书信递给他,道:“给应天府回信儿。还有,明日我要进城一趟,早早安排车马。等回来了,去请沈氏夫妇来家里一趟。”
刘术垂首接过书信,然后应道:“是,奴记下了。”说完,便去安排。
这时候,刘孙氏从另一边的门廊缓缓行来,身后跟着两个怀抱重物的奴仆。刘源迎上前去,刘孙氏微微福身:“夫君。”
刘源问道:“怎么一下晌没见你?”
刘孙氏回首指指奴仆手上的东西,道:“先将东西装车去吧。”
“是,夫人。”两个奴仆垂头继续前行,刘孙氏道:“东西收整的差不多了,方才竟在库里翻找到一刀澄心堂的纸,等来日拜会清流文官,倒拿得出手送人,也不显得俗媚。”
刘源道:“哎,一刀纸罢了,留下给沈三用吧。”
“夫君!”刘孙氏都被他气笑了,这收整箱笼是要回乡,可他倒好。
见紫毫湖笔要留给沈三,见王晋卿制的徽墨要留给沈三,见朝天岩出的端砚要留给沈三,就连一个小小的水丞也要给沈三留下。
如今,这千金难求一刀的澄心堂纸,还是要留给沈三。这纸可是连当代名家也视若珍宝的,他一个小小孩童,哪里用得上。
刘源视若无睹的道:“还有我书房里的笔洗,也一并留给他。”
刘孙氏道:“他是个农户出身的孩子,你让他用这么名贵的东西,还不遭人觊觎。”
刘源笑笑道:“现在不给,明日我进城去,将东西托付给浩然公,等他...考取功名以后,再交给他。”
“你倒想得周全,不知道的,还以为沈三是你...”她想说亲生儿子,却又忽然住了口,自己入门数年不得一子,到底是自己亏欠刘氏一门。
她话锋一转道:“那沈三是你的弟子,王允与沈二难道是后来的么,当真是偏心。”
刘源道:“那...那就再备下两套文房四宝,总归刘术要留下来,等我们走了,让他送给王允去。沈二的,等他考取功名再同沈三的一并给出去,如此可周全了?”
“哎。”刘孙氏长叹一口气,刘术自小跟在他身边,是用惯了的近身人。他竟将刘术都留下了,真是爱极了这个孩子,希望这孩子能够走正途,不要辜负他的一番心意。
“罢了罢了。”刘孙氏赌气似的道:“家中还有三百斗米,总归是带不走,一并送去沈家罢。”
刘源想了想,点头道:“甚好,轻装上路,免得路上耽误时候。但给沈家一家不好,让下人平均分分,给村里孤寡困难之家送去吧。”
“你!”刘孙氏哑然失笑道:“好,妾身这就去安排,待咱们走了就让刘术挨家去送。”
“嗯,夫人做事雷厉风行,藏山就多多倚重夫人了。”
这么一句软话出口,刘孙氏一腔的不满都荡然无存,她泯然一笑,微红着脸道:“夫君尽管诳我,妾身去看看昏食。”
“为夫陪你同去。”
“今日怎么如此体贴?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不敢不敢。”
“哼。白日里还指名点姓的骂人,别以为我就忘了。”
“不敢不敢。”
“怎么不敢?夫君出身高贵,妾身不过是个锦衣卫千户之女,到底是孙饴高攀了郎君。”
“夫人蕙质兰心,才思敏捷,乃是女中周帅,藏山爱慕还来不及,哪敢存半点不敬的心思。”
刘孙氏本就消了气,此刻听他这般剖白更是和暖,小意的扯了扯他的衣袖,捏着嗓子,更轻,更柔的问:“郎君,此话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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