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氏也没去叫自己的儿子们起床。
小孩子，正长身体，得长得壮壮的才好。
想到儿子，冯氏一边给灶堂里添加木柴，一边又想起了自己的三儿子来，眼泪也跟着落了下来。
她的那个小三子啊……
都怨她在得知丈夫身死后，哭得死去活来、食不下咽，才让小三子一出生就患了眼疾啊。
七年了，她努力带了小三子七年了，那孩子多乖巧啊，总是围着她、亲亲热热地喊“娘亲。”
现在人呢？
冯氏看看四周、再摸摸耳朵，眼前仿佛晃动着小三子那小小的身影、耳边似乎还能听到那一声声孺慕的呼唤。
冯氏的眼泪就流得更急。
而这一次，她哭得很畅快，没有人来打扰她。
早饭做好的时间就比平时要晚了。
冯氏以为自己又会挨打，就缩着脖子在灶屋里胡乱地吃了几口，扛上锄头就下地去了。
能躲一刻，就多躲一刻。
她想：昨晚自己做了噩梦、她那坏婆婆，应该也做了吧？被吓到了吧？
她就心道：活该！
抡起锄头来的动作，都有了力气。
谁知：才没干多久，就见她家的大小子跑了来，跑来就对她道：“娘，祖母不见了。”
冯氏闻言，慢慢瘫坐在地上，然后又捂起脸哭。
这次，是喜悦的哭。
她就在想：昨晚那不是噩梦了，那个老婆子一定是被地府给拘走了。
这可太好、太好了，她的苦日子呀，终于熬出头了。
她哭，她太高兴了，还想抱着大儿子一起哭。
可她刚朝她家大儿子伸出双手、就见对方退出了三步。
冯氏眨着泪眼、委屈地看向大儿子，眼泪流得更急。
在她的眼泪中，大儿子朝她走近了两步。
冯氏高兴了。
不曾想，大儿子走近了两步之后，一咬牙、一跺脚，转身跑了。
冯氏哭倒在地上。
而她并不知道，从她早起到现在的一言一行，都被人看在了眼里。
季悠抓着画棠的胳膊，一路在屋顶、或是树枝间穿梭。
带着画棠一直在观察冯氏。
此时，画棠对季悠做出了一个眼神，示意对方将自己带回。
季悠就提气，再次抓住画棠的胳膊，俩人返回了另外几人趴伏着的地方。
画棠的双脚一落地，就出声道：“抓冯氏。”
看到卫一和卫二，朝着冯氏的方向过去，画棠再对着众人道：“往后退一些，别让村里人听到声音、但要让冯氏能看到村庄。”
众人照做。
昨晚，季悠到底是不服气，又去了一趟村里，将老太婆给带进了山。
不过画棠没让审。
老太婆不管有多可恶，一个晚上被打晕来、打晕去的，还得受刑，说出来的话就不知道是真是假了。
所以先让季悠把人给挂在树杈上睡觉。
然后等到天色见亮，画棠再去观察了一下冯氏。
现在，有结果了。
也才知道：为什么季悠一定要她自己亲眼看看冯氏了。
找好地方，吹哨通知带人的卫一和卫二。
冯氏被放到地上后，随即就被掐醒。
她一看到那些“地府来客”，顿时又开始哭，就是不说话。
画棠拿着长杆铁笔，站去她面前，语气平缓地出声道：“冯氏，你很勇敢，勇敢到明知地府什么都清楚、也敢什么都不说。
那么，就由本官来说说你吧。
你年轻丧夫，不耐寂寞，又因公婆磋磨，对那一家人恨之入骨。
包括对你的儿子们，对吧？
于是，你就将魔爪伸向了你的大儿子。”
画棠才说到这儿，就见冯氏猛地瞪圆了眼睛、带着无比惊骇、又有些恐惧的眼神、望了过来。
倒是不哭了。
画棠迎着她的视线，回了她一个嘲讽的眼神。再道：“然而，你的大儿子长大了、知事了，深以为耻，想躲着你了。
你就准备冲你的二儿子下手。
但被你大儿子给威胁了吧？
你的婆婆，知道这些事，却没有阻止。她的想法是：肥水不流外人田？总比再花钱娶个媳妇儿强？
这也是为什么你的破事儿、没有被村里人发现的原因吧？
也是你婆婆磋磨你、磋磨得更狠的原因吧？
在她看来，你这辈子就注定是她家的人、就是被她用来当出气桶的。
因此，她磋磨你也更理直气壮。
说说吧，冯氏，别再抱着侥幸心理，最好还是从你公公是如何死的说起。
不然：本官不介意把你拉到村口去进行公审。你看，这儿可离着你们的村子并不远。
能知道被公审的后果吧？你、你的婆婆、你的儿子们，以后只能滚出村子、流落街头、且被万人唾骂了。你要试一试吗？”
“不！”
冯氏一听，猛烈地摇起头来，又想哭、又想闭嘴，可对上判官那双冷厉如刀的视线、想想那个后果。
过了好一会儿后，她才最终慢慢地说了起来。
“我十二岁就被人伢子给卖到了这个村子、卖给陈家。跑不了、打不过，过得猪狗不如。
后来，公爹他……
那是个畜牲，他全家都是畜牲！
我跟我相公说，他不吭声，还揍我。
我跟我婆婆说，我婆婆骂我是个贱货、说全是我自己的错！
那是怎样的一种黑暗日子，你们无法想象，我也不愿意再去回想。
我就那样活着，因为我天天被婆婆给盯着。
我也舍不得我的儿子，怕他没了娘，会很惨。
除了家里的活，我还要下地、还要割草喂家里养的鸡和猪。
有一次，不小心割错了草，那鸡就死了。
我婆婆打我的时候，却不知道，我心里竟然是高兴的。
第二天，我又去割回来了那种草，并把它们煮成了水，掺进了给我丈夫喝的粥里。
我不是不想毒死他们全家人，可我也知道，如果真的那么做了，这村子里的人会打死我。
我的两个儿子还小，还离不开娘亲。
若是我毒死了他们全家、自己再死了，我的两个孩子就成了孤儿，会被卖掉。
我不想他们再被卖了。
就只给我最恨的那个男人下了毒。
不过掺进去的份量不多。
他每天都要去江里捕鱼，哪怕空跑，他也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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