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华灯蔽月（3）
半个月之后的沃通中心，人们情绪激动，嗓门大得惊人。
“每天四个高柜集装箱，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一个礼拜，除了这些从中国运来的货，他们还有一条里海地中海线，从北面向迪拜补充货源，今天已经是连续第四天了。”
“北面？北面怎么会有货？”
“上个月雷石在阿什哈巴德的中亚工厂正式投产，据说那里的用工成本比中国还要低，那里将被雷石开辟成基础照明设备基地。未来他们还要走中欧班列，借助那个十字路口，让设备在整个亚欧大陆周转，甚至整个非洲东海岸。”
“什么意思？雷石的集装箱里不应该是抢占成品灯饰市场吗？你现在告诉我，他正在疯狂向迪拜输送灯头？”
“不，远不是这样。”
气氛突然变得凝重，其中一人发出低沉的声音。
“我们从海关报关单上看到，雷石的集装箱中，有水晶、铜锡、玻璃等等共九个大类二百三十种成品灯饰，以及五种外形各七种功率的LED灯头，除此之外，还有大量的管线设备、预埋组件，和那个叫做鸿翼的控制系统。”
“所以，我们有理由怀疑，那个所谓的中国方案，阿拉伯人一定暗地里向雷石承诺了什么，不然不会有如此规模的挺进！”
“不可能！他们不敢！这是最大的规矩，没到开标之日就敢私通，这是挑战国际竞争的底线，我们可以把所有项目的阿拉伯人送上法庭！”
“卡洛斯，我做了这么多年灯光工程，第一次有种被包围的感觉。雷石向这里运送的货，一个多月的容量就能占满他们那个光魔方，我们最好清楚这样的概念。我从来不佩服他们的创造力，但他们的制造力让人惊叹。”
“我不知道这样的疯狂运输还要持续多久，但有一点可以确定，迪拜只是他们的阵地之一，坦白讲这里只是个卸货的地方。根据飞浦的信息，自从迪拜没有了标段束缚，雷石的主要人物便开始坐镇阿布扎比、多哈和利雅得，那个光魔方像一个蜂巢，早就给雷石打下了基础。”
“所以呢，退回拉斯维加斯和国内争吗？！”
“现实情况是，拉斯维加斯也出现了中国企业，和雷石一样，来自那个叫南镇的地方。”
“你们都太悲观了！不到最后一刻永远没有胜负！我们的光化联盟还有很多能做的事，我们有的是办法摧毁一个还没有上市的企业！”
“卡洛斯，我不觉得那只是一家企业，码头的汽笛声、繁忙的堆垛码货和光魔方各种语言的人群，都在告诉我，他向这里输送着一个全产业。”
“可怕的不是企业产业，而是你们失去了勇气！胜负未分！时间会给你们答案！”
果真，卡洛斯等到了“他的答案”。
一月过去、又一月过去。
这些美国人不断感受着迪拜的变化，他们激奋又眼红，同时又有力无处使。因为那些正在改变的地方，从未进行过公开招标，甚至在很多人心中，有一些根本就不能称之为项目。但也正是这些地方，正在悄然改变着这座阿拉伯城市。
他们看到，扎耶德大道两旁立起新的大型装饰照明，九米高的路灯杆顶，托起枝形的灯饰，其上共有十二个巨大的铃兰灯头。取之自然又协调端庄的铃兰造型，是永不过时的灯饰意象，也时刻衬着扎耶德大道的盛开奔腾。
他们看到，Deria街区立起来三米多高的流线座灯，那是天鹅灯饰作为室外灯饰的新形态，令人浮想联翩的曲线，覆着一身银色。
他们看到，这里的很多休闲娱乐空间，被一种喀斯特峡谷般的水晶所笼罩。他们还看到，迪拜的江湾绽起星辰、动静不一。在离岸处，蓝光时而编织如网、时而光华簌落。
而在那浅滩处，矗立着一座座形态如壶，却层层叠叠的金黄座灯，外国人觉得造型独特颇有创意。而中国人一瞧，便立时想到我们西湖的，三潭印月“小瀛洲”。
要说最让沃通远松惊异的，是耗资三十亿美元的迪拜明珠大厦，他们竟然没有收到投标邀请。那是继公园大厦、哈利法塔之后的又一个超然项目，是迪拜第一座没有梁柱的大厦，也意味着留给照明人的演绎，将是无穷的空间。
中国有个成语叫“假道伐虢”，先利用你消灭标段化，回过头来再将你反杀。当中国方案被接纳，雷石人的思量反而不在当下拉拉扯扯的竞标项目，而是开始接洽中国方案竞标之外的可用之地，这叫“李代桃僵”。
夜已到深时，嚣声仍不绝。
苏清石与何厚谦立在高处，今时再看这里，这般临高远眺这里，究竟是陌生之后的熟悉，还是熟悉之后的陌生，一时间连他们也辨不出了。
“老何，我得回去了。”
何厚谦一言不发，只是爽落地点了一下头。
“多的我就不说了，和那些人打交道，事先凡事都不要谈，只有当我们在分配这条路上越走越深的时候，他们说的话才算话。”
何厚谦望了一眼苏清石，而后动了动眉毛，一个头三个点像机器也似的。
“不说全胜而归，我们起码胜券在握，你这家伙，还成了个打懵的哑巴？”
许久之后，何厚谦才摇起头来。
“老苏，刚毕业那会我在米兰在法兰克福，到处逛展到处晃荡，我就想着要是有一天我做的灯、我们中国的灯能走遍世界的繁华场，我一定会疯狂地奖赏自己。我要开上好的香槟、买昂贵的酒，把唱片机的声音开到最大，再邀请许多美丽的姑娘，我要站在一座城市的高处大喊大叫，让全世界都知道我做到了。”
苏清石笑道：“别的以后再说，此时此刻唯一能满足你的，只有一座城市的高处。”
何厚谦摇头笑着，笑着笑着他又抬目远方，他的眼角睨过苏清石，睨过比自己还要惊人的平静。
并不是刻意掩去了澎湃，而更像是“行将必至”“事缓则圆”这些老哲的背后，我们眼中的风景，早已从身边走过。
“当这一刻到来的时候，我只想这样静静看着，真要说有什么区别的话——
我只觉得今晚的风，是这辈子最舒服的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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