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天子朱祁钰这几日的心情很是不好,看什么都很不顺眼,做任何事情都提不起什么兴致来。究其缘由除了太子的身子骨一直都不见好外,更要紧的是,这次的恩科会试居然又出了差错。
而更让他感到恼火的是,这次犯下大错的居然还是陆缜这个他最信任看重的臣子。陆缜居然为了一己之私,干出了使人偷看考题的事情来,这是皇帝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的事情,在其看来,这是对自己的彻底背叛!
如果陆缜真有心提携自己的子侄,完全可以来跟自己请下恩赏,以自己对陆缜的重视,加恩一名举子也只是一句话的事情,他为何要瞒着自己干出这样的事情来呢?居然就派人进了考场偷窃考题,直闹得满城风雨,多少举子因此对朝廷,对自己这个天子增加了看法和成见?
因为徐家之前的事情,朱祁钰本就缺乏安全感,现在陆缜这个他最信赖的臣子又干出了此等事来,这对皇帝的打击不可谓不大了。尤其是连被当场拿下的犯官都亲口承认一切都是由陆缜所指使后,他就更坚信了这一点了。所以皇帝甚至都没有见陆缜一面,把事情问个清楚的意思,因为他怕从陆缜口中问出更多自己不希望听到的内情。
而随后,刑部又把更多不利于陆缜,坐实其确有舞弊之心的供词交进宫来,就让皇帝越发的相信此事,甚至都决定要依律严惩陆缜了。
如此一来,天子的心情就变得越发糟糕,已经好几次平白无故地发怒,身边服侍的太监也因此吃了不少苦头。搞得这些近侍都不敢往陛下跟前凑了。不过当宫外有要紧的奏疏送进来时,他们又只能担惊受怕地将之呈送到皇帝跟前。
此刻,一名内侍就把几份都察院言官的弹章送到了阴沉着脸的皇帝跟前,请其御览。而在皇帝匆匆扫过几眼后,面色就显得越发阴沉起来:“岂有此理!这些锦衣卫的胆子也太大了!难道他们成了那陆缜的私军不成?居然就敢干出公然强掳案件证人的行径来,真当朕不会治他们的罪么?”说话的同时,他手一挥,已把几份奏疏重重地拍在了御案上头,直震得上头的茶杯都是一阵跳动。
原来,昨日发生在苏州会馆里的事情已迅速散播了出去,然后便有那自诩正直的言官拿此大做文章,开始朝锦衣卫开炮了。而且在弹章的字里行间,还点到了锦衣卫做这些乃是为了替陆缜这个自家头领开脱,是对天子的不敬等等内容。本就恼火敏感的皇帝一看之下,自然是大感愤怒了。
而在见到天子震怒后,那几名内侍更是惶恐不已,当即就呼啦跪了一地,有人小声地劝说道:“陛下息怒,可不要因为这样气坏了龙体……”
“哼!看来这次朕不能再放任他们了,必须严惩不贷!”有道是关心则乱,因为对陆缜的信任,反倒让皇帝都不敢将他叫到自己跟前问个明白,从而对锦衣卫也生出了猜忌之心来,让那些言官一告一个准。
正当这时,又一名内侍有些战战兢兢来到了殿门前,奏禀道:“陛下,吏部尚书胡濙胡老大人在宫外求见。”
“嗯?”皇帝有些意外地愣了一下,胡濙这一两年里因为年岁关系,其实已处于半致仕的状态,平日里也不怎么管部里的公务,就连早朝都很少参加,更别提特意前来陛见奏事了,所以他今日突然求见确实有些出人意料。
不过很快地,朱祁钰就猜到了什么,眉头也迅速皱了起来。不过胡濙终究是数朝元老,德高望重,身份是摆在这儿的,他纵然再不情愿,也不能不见。所以在犹豫了一下后,还是点头道:“宣胡先生进宫里来说话吧。”他倒也想看看,胡濙能对此事说出些什么来。
半晌后,胡濙便步履蹒跚,气喘吁吁地出现在了殿门外。作为臣子,这段从宫门到此的路程只能靠着双脚行走,而这对年迈的他来说显然是件很不轻松的事情了。
皇帝一见,赶紧示意让身旁的宦官上前搀扶老臣迈过高高的门槛,然后又道:“来人,赐胡先生座。”
“老臣叩谢陛下。”老人家赶紧颤颤巍巍地跪倒在地,冲皇帝磕头拜谢,这才被人扶起坐到了一只绣墩上。即便如此,他的呼吸依然有些急促,半天才缓过了劲来。
“胡先生已久不入宫见朕了,今日怎么却有此心?”皇帝先是看似无意地问了一句,随后终究按捺不住心头的一丝躁动,又添了一句:“要是先生你是为了那陆缜求情的,朕以为你还是不要开这个口为好,也免得伤了你我君臣之情。”
胡濙很有些诧异地看着面前的天子,实在没想到他对陆缜的成见竟会如此之深,自己连为他说话都不准了。不过他终究是历经数十载沉浮的老臣,纵然如此也没有乱了心神,只是叹了一声:“陛下放心,老臣不是来给那不争气的弟子求情的。正相反,老臣也是来弹劾他的。”
“啊?”这话却说得皇帝一怔:“此话怎讲?”难道在就是墙倒众人推么?陆缜背着自己到底做了多少恶事,居然连胡濙这个老师也要特意跑进宫来弹劾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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