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乡下，葬礼一般都举办得很热闹，更何况唐镜的太『奶』『奶』去世的时候已经有九十多岁，大人们都说这是“喜丧”。
院子中间搭建了一个灵棚，老人的尸体安静地躺在那里，院里有人拿着唢呐、葫芦丝等吹吹打打，把哀乐演奏得震耳欲聋。大人们站在院里三三两两的聊天，不断有邻居上门，唐镜的爸妈也忙来忙去的，让唐镜帮忙照看一下小姑家的妹妹。
小妹妹唐紫涵已经上了初中，也已经懂得了什么是死亡，可她和太『奶』『奶』的交集比较少，并没有太多忧伤的情绪，只是噘嘴抱怨道：“姐姐，这里好吵。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家啊？”
唐镜情绪低落，冷淡地回她：“大后天出殡之后，你就可以回去了。”
“哦……要是没有这么吵，多待几天也挺好的，这样我还有理由请假不去上课了。”
唐镜这才想起今天是周六，而且……下午四点就可以查高考成绩了。
本来今天她和爸妈应该返校去参加高考志愿填报辅导大会的，但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当然不能回去，她给林戈请了假，林戈也同意了，只是一班的散伙饭在今天晚上举行，她也要缺席了。
这厢，她目睹着一场离别的仪式，那边，高中同学也在上演着离别，她突然觉得自己一直在失去，不知道能抓住的还有什么。
“姐姐姐姐，”妹妹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打断了她的走神。
“嗯？什么？”
“你是不是也要上大学啦？”
“是啊，今年秋天。”
“啊……那你要去哪儿上大学啊？爸爸妈妈说你可以上京大，那你回来的时候能不能给我带烤鸭？”
“不一定呢，姐姐也不知道自己会读哪所大学。”她心里也有些没底。
“反正到时候我就可以去找你玩了，你肯定不会留在莲市的吧？”
“那倒是不会。”莲市并没有好的文科大学，莲大的理工科实力更强。
妈妈突然步履匆匆地拿着手机走过来，对她说：“出成绩了。”
“啊？现在？”唐镜懵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他们这些老师，总有些渠道会比别人先知道成绩。
妈妈点点头，面『色』并不是很好，甚至有些凝重，唐镜咽了咽口水，感觉心跳到了嗓子眼。她轻声问道：“多少？”
“604。”
唐镜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妈，这件事可不是能开玩笑的。”
“你觉得我今天有心情开玩笑？”许莲反问道。
唐镜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接着问道：“那你知道淇奥他考了多少分吗？”
“我没有他的准考证号，怎么会知道？”
“那他也还不知道我的是吗？”
“嗯。”
“那好，妈妈，能不能先别告诉他？”这是唐镜听到自己糟糕的成绩之后的第一反应，她脑海里浮现的是林戈曾经说过的话。
她绝对不能影响容淇奥的决定，如果他发挥正常，一定比自己的分数高出很多，如果他为了她，填了一个分数低的学校，她会愧疚一辈子的。
许莲似乎理解她的想法，点点头，又走去忙了。唐镜把双脚也放在了椅子上，抱膝而坐，下巴支在膝盖上，眼神茫然。
怎么会这样呢？她就算第二天考试杂念太多，影响了发挥，第一天的语文和数学也不应该吧？林戈给的那份答案，她凭印象还原，选择题应该只错了一道题，后面的主观题虽然有最终结果算错的，但步骤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啊……
妹妹看出她心情不好，好奇地问道：“姐姐，你考砸了吗？”
“嗯……”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自己的妹妹这个年纪也是个不会说话的愣头青啊，哪壶不开提哪壶。
“那……舅舅和舅妈会打你吗？”
唐镜好气又好笑地『揉』『揉』她的头：“不会。”
“那你为什么不开心呀？”
“姐姐上不了京大了。”
“那就去别的地方呗，中国好吃的地方多着呢。姐姐，要不然你去南方吧，依依姐就在南方，她上次带回来的云片糕可好吃啦。”
真是“少年不识愁滋味”啊……唐镜叹息。
“好，我去哪儿都会给你带好吃的回来的。”
“就知道镜姐姐最疼我啦！”妹妹开心地晃了晃她的胳膊。
下午四点半，容淇奥给她打来了电话，她沉默半晌，『揉』了『揉』脸，接起电话。
“喂，镜镜。你查成绩了吗？”
“查了啊。别盘问我，你先告诉我你多少分。”唐镜语气轻快。
“651。”容淇奥爽快地回复她，“你呢？”
“好呀，你居然比我分高。不行不行，我不开心了，你得安慰我，所以请我吃饭吧。”
“当初不是说好了谁分数低谁请客吗？”容淇奥轻笑，“就知道无论结果怎样，最后都是我掏钱。放心吧，你早点儿回来，我会请你的。我们到时候一起填志愿？”
唐镜心里咯噔一下，眼泪都要出来了，她努力稳住情绪，说道：“容容，报志愿这两天我可能回不去。太『奶』『奶』的葬礼还没办完，我想陪她到最后。亲自看她入土为安。”
“居然要这么久吗……”容淇奥轻声说，又很快接道：“逝者已逝，你注意身体，不要太伤心了，饭要好好吃，也不要太晚睡。”
“知道啦，你个老妈子。”唐镜故作轻松地娇嗔道。心底却更是酸楚，如果他们连同一座城市都去不了，大学的四年里她也只能从电话里听到他的关心了吧。
“填志愿的时候我给你打电话，我们商量着来。”
“……好。”唐镜挂了电话，拧了拧皱紧的眉心。容淇奥没追问她的成绩，似乎笃定了两个人的成绩差不多，填志愿的时候她也可以骗他，反正他看不到。可就算瞒过了这几天，让事情成为定局，容淇奥早晚也会知道真相的，那个时候……她又该怎么办呢？
她也见过他无奈和生气的模样，但这次对于她的所作所为，他的反应应该比以往更激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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