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莽猛地抬头，傍晚的阳光像是脱笼久束的野兽一样，全数奔腾到刘莽的脸上，一时仿佛万根钢刺扎进眼中，刘莽看不清前方半点颜色。
刘莽揉了揉眼睛，抬起头的时候，说话那人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坐下。
来人是一位彪形大汉，他抓起一碗面，猛地一口全数吃下。
“这样才是吃面嘛。”大汉说道。
刘莽低下头，看上去无比遗憾，好像错过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一样。
遗憾往往是出现在想要相见的人身上，刘莽无力地坐回去，在面汤里继续搅着那些面条，对于大汉说的话没有任何在意。
“这位先生，吃面跟吃人一样啊。”大汉说道：“吃面要一口气，吃人也要一口气，这样才能把骨头一口全吃下，没有吃好第一块骨头又怎么能吃下剩下的骨头呢?”
刘莽抬起头，怔了怔，觉得大汉的比喻好生奇怪，不太想是这样一个粗狂的人说得出来的话。
可是等到他自己来了一些兴趣的时候，大汉已经给掌柜给好银子离开了面摊。
大汉走进面摊旁的一个小巷子里，看着阴影里的人，说道:“谢谢大人请我吃着碗面，不过大人为什么不自己去说那些奇怪的话，要我去告诉他呢?”
阴影里的人摇摇头，笑着说道:“那个人和我是认识的，我之前惹了他，不敢去吃面，只好叫你去骂一下他，吓一吓。”
大汉露出一个无比诚恳的笑容，说道:“大人再给我些银子，我帮大人去宰了他。”
阴影里的男人连忙摆手，送走了大汉。
他看着在面摊上坐着若有所思的刘莽，看了很久，然后拉下头上的斗笠，往巷子的深处走去。
刘莽回到客栈，脑子里想着之前面摊上汉子告诉他的事情，站在楼下，陷入沉思。
要吃下第一根骨头吗?
楼上的脚步声很杂乱，看得出来客栈里来了一位贵客，这些人比之前辛评来的时候更加紧张，说明楼上来的那位是让刘莽最紧张的那位。
刘莽从另一边的楼梯走上去，刚好在楼梯的口看到了他不想见的人。
穿着华贵衣服的男人看着刘莽，笑了笑，说道:“看来州牧大人不太想见我啊。”
刘莽沉默片刻，然后也笑了起来，“这是哪里话，里面请。”
男人跟在刘莽的身后走进小屋，他站在桌子旁，并没有坐下，而是看着窗外的一条小路，那条小路的尽头连着韩馥的那条小巷。
一般这条路上无比冷清，没有人愿意去见那个宛如败犬一样的韩馥。
刘莽顺着他的眼神去看，看见了熙熙攘攘的人群。
百姓们挤在一起，摩肩接踵，上一次刘莽在邺城看见这样的景象还是刘子惠被处决那日刑场的模样。
邺城的百姓们持续各式各样的离奇决策折磨，韩馥的起势对他们来说简直是甘露一样。
韩馥现在报着情理审配门户的名头，在城中又收纳了一些人心。
人心来的实在太快了，甚至在邺城这块土地上能如此简单，只要多救几次陷入水火的人民就好。
“真是热闹呢。”男人看着窗外，说道：“州牧大人住在这种地方不会被窗外的声音打扰吗?”
刘莽摇摇头，说道:“这是百姓的幸事，现在的汉室想要有这样的幸事已经很难了，飘摇之际，对于百姓折磨最甚，就随他们去吧。”
男人却笑了起来，“久闻州牧大人博爱，现在看来确实如此。”
“我这个人呢，不是很喜欢闹腾。”男人走到刘莽的身边坐下，拿起桌子上的一杯茶，饮下一口，说道：“今天走过来的时候这些人还把我吓了一遭。”
“大人知道我以前受过伤的，还希望州牧大人能够把这件事解决一下，不然以后在下想来见一见朋友都很难啊。”男人放下茶杯，淡淡地看着刘莽。
刘莽沉默片刻，说道:“不用在这里试探我了，我们说好的就是说好的，现在韩馥的名声在此，对于我们未来的计划只会更好。”
男人看着天花板，眨了眨眼睛，说道:“州牧大人，我来不是为了这个，有些决定很难下，我是很清楚的，如果州牧大人不想去做，我可以帮你办。”
刘莽沉默起来，看着地板，看了很久，然后他猛地摇起头，说道:“有个朋友告诉我，吃人的时候第一口一定要吃得快，才能不被骨头划到喉咙，吃过第一块之后，就有了经验。”
“所以还是让我来罢。”刘莽说道。
“公初撑不了多久了，他的身体也不太好。”男人抬起一根指头，“最多一个月的时间，公初就得退到邺城。”
刘莽没有看他，这些对于刘莽来说，是根本没有透明的情报。
“城破那日如果州牧大人做不了决定，那就我来吧。”男人看着刘莽，说道。
刘莽没有回应，依旧沉默不语。
男人看着他，叹了口气，然后走出房门，帮刘莽轻轻地合上。
仿佛他害怕吵到刘莽一样，离开时的步伐同样很轻，像是在水面上行走一样只是在他的脸上带着很深的笑意，仿佛看到了什么很美好的未来一样。
男人走后，刘莽来到窗前，看着窗外的那些百姓，看着他们脸上的笑容，宛如春花。
他瞬间转念一想，心瞬间跌入谷底。
他捡了一片落在窗台上的落叶，才明白原来现在是秋天啊。
不出所有人所料，袁绍在战场上又败了，正是转入秋天之后，没有想到这一仗会打这么久的袁绍军根本没有准备对付寒冷的手段。
他们撤到邺城前的一座小城池里，等着补充后勤与势头正凶的曹操军队。
曹操的部队就聪明很多，他们对于秋天作战的所有后勤补给线都是全备的，而且突入官渡之后，在兵力质量更高的袁绍在冀州的土地上的行进速度简直是飞驰。
袁绍看着信息无比惨淡的战报，沉默不语。
袁绍从起兵那天开始什么时候吃过这么大的亏?蒙受过这么大的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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