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人，最近你也在苦读圣贤书，怎得说话还这般粗俗？”沈秀儿忍不住埋怨了一句，可随后就止不住双眼发亮，道：“官人速速与妾身说说，这到底怎么回事儿？”
“娘子有所不知，我这是话糙理不糙。”何瑾摆摆手，仍旧一副鄙夷的神色：“还能怎么回事儿，就是他们自己不出面，让家里的远亲、幕宾、账房、管家之类的人物儿，仗着他们的势，去经营生意呗。”
“那些下人得了这等肥差，自然横行无忌，大捞特捞，搞得商贾百姓怨声载道。可那些勋贵们呢，便既得了钱还得了体面。”
“纵然出了事儿，也只需拎出替罪羊宰杀，担一驭下不严的轻罪，继续装他们的大尾巴狼......你说如此所为，难道还不是既当婊子又立牌坊？”
这种事儿，何瑾以前是不清楚的，但架不住他混了一个小公爷当朋友。故而一些该知道、不该知道的，只要稍加打探思忖一番，他便全都知道了。
沈秀儿听后，神情不由为之惊叹黯淡，悠悠道：“原来竟是这般......妾身一直以为那些勋贵都是为过殚精竭虑的朝堂砥柱，是上马治军、开疆拓土的顶天人物。往来皆奏疏和公文，言谈皆军国机要，是体面的、高贵的，没想到......”
“你说的那些，他们祖上还差不多。可大明承平百年之久，这些勋贵都已四五代的人物儿。徐瞻灏这个还算是好的，可也连个人都没杀过，更甚者，早就成了无恶不为的害民贼！”
“如此说来，官人没有半分瞧不起商贾，想让妾身继续打理沈家的生意，为何府谋财，替官人办事儿？”毕竟只是一介妇人，家国大事沈秀儿没心思管，也管不了。听完这些后，她又把话题拉回了起点。
“嗯，别人怎么看商人我管不了，但我会对商人一直保持敬意。都是人，都在凭本事生活，还沟通有无，没道理天生比别人矮一头。”何瑾点头，面色认真地回答道。
然而，沈秀儿思忖了很久后，神色还是犹豫不定：“官人的心思妾身明白了，可这个时代，商贾身份终究底下，只比贱籍高那么一点点。而且商贾俗务，利欲熏心、玷污清白，传出去终究不好听......”
“这些，我当然已考虑过。”何瑾面色凝重，缓缓道：“当一个人的实力，无法同整个社会风气对抗的时候，当然要先和光同尘、被褐怀玉了。否则逆时而动，那不是敢为天下先，而只会成为时代的牺牲品。”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又嘿嘿一笑，拍了拍手向外唤道：“沈万四，你出来吧......”
话音落下，门外一人便推门而入，对着何瑾和沈秀儿恭恭敬敬施了一礼道：“小人见过少爷、少夫人......”
沈秀儿看着此人，只见他约三十来岁的年纪，面相憨厚又带着喜庆，一看便给人诚实可信的好感。
他头上裹着东坡巾，身穿栗色蝙蝠暗花八宝氅衣，像是个经营有道的生意人。
“沈万四？......”沈秀儿听着这有趣的名字，不由开口笑道：“这名字跟国朝初那位传奇巨富沈万三，只有一字之差......”
何瑾闻言不由轻轻扯了扯嘴，心中嘀咕道：什么一字之差，这分明就是沈万三本人！
徐渭是不用担心的，因为这个时空历史中，根本没他这号人物儿。
而典韦、许褚和宋慈三人，虽然存在这个时空历史当中，但毕竟年代久远不可考。就算实名相称，别人也不会太怀疑。
但沈万三却不同，他非但也存在这个时空历史，而且年代距离现在只有百年，人人还都听过他的故事——这要不化名一番，恐怕很容易引发别人的联想猜测。
“官人，你是从何处寻到了此人，又意欲何为？”沈秀儿此时心中已有了猜测，但还是问了一句。
何瑾便答道：“呃......也没什么，就是在逛街时遇到的。”
“一番交谈后，感觉此人对经商贸易颇有见解，虽眼下落魄，但只是龙困浅滩。故而，我便将其聘为了幕宾，打算让他明面上经营沈家的生意。”
“明面上？”沈秀儿一下把握到了重点，开口道。
“不错，秀儿你可以先考察他一番，若觉得合适，以后就让他当沈家的职业经理人。不过，最终的商业决策、还有账簿收支这些重中之重，全都要交由你来暗中打理。”
“官人，你......”到了这时候，沈秀儿说不感动是假的。毕竟何瑾种种所为，全都是在为她着想。
沈家的生意，她当然不舍得放弃，但困囿于这个时代的风气，她又只能眼睁睁地束手无策。
可现在何瑾打听清了勋贵们经营生意的法门，又聘来了一位大掌柜，可谓事事处处都办得滴水不漏。
纵观整个大明江山，一个男子为妾室做到这份儿上的，绝无仅有！
而且一想到这里，沈秀儿更忽然意识到，何瑾此举还别有深意：目的，就是为了替她找回自我，树立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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