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秦宫,韩非脸上的喜色与他身上的欢快一同消失。
已经是九月份了。
十月,是一年的结尾。
今年,没几天了。
而在这没几天的一年之中,秦王政显然不可能在临近冬天的时候发动战争。
所以他应该压根就没打算在今年发动战争。
自己的一番劝说,没有起到效果。
所谓的韩国今年保住了,也只是哄自己玩的小话术。
他想要收服自己,于是给了自己这样一个能让自己有面子的说法。
那么明年呢?
他会在明年发动战争吗?
韩非不清楚。
他仰头看着满天繁星,心中无限凄凉。
保住韩国。
真的很难!
一步一步,韩非走入夜色。
次日,韩非在秦王使者的引领下,前往少府。
秦国修法律的地方原本不在少府,具体事物也不应该由少府管理。
不过如今情况特殊。
秦王陛下并不是打算修改原有的法律。
他想要的是,重新制定全新的法律。
所以,修法这件事情所代表的权力大了很多。
于是以往的程序不再适用。
秦王陛下将这件事情交给了一个名为鞠子洲的家伙负责。
而为了保护鞠子洲,秦王陛下特意将其关在少府之中。
这是韩非所能够打听到的所有情报。
至于秦王陛下为什么会觉得鞠子洲需要保护,或者鞠子洲从何而来,是何门何脉、鞠子洲个人性情,他一概不知。
或者说,他周围的人一概不知。
韩非在见到鞠子洲之前,始终觉得鞠子洲这位写就了《剥削经》的人物,当该是白发苍苍的大儒。
又或者,是风度翩翩、年富力强的美男。
到了实际见到时候,鞠子洲的相貌仍是出乎他的意料。
鞠子洲貌相平凡、皮肤黝黑、从身形,到长相,到举止,都像他平日里见到的农民。
这就是个农民!
韩非有这样的错觉。
见到鞠子洲时候,鞠子洲争狼吞虎咽地吃着东西。
他蹲在门前,一手拿了筷子,一手端着碗,呼噜呼噜地吃着,完全看不出过人的聪明才智。
韩非一时有些迟疑。
《剥削经》,是别人代笔的吧?
这种思绪一闪而过。
韩非并不轻视鞠子洲。
他很清醒。
见过那位秦王政之后,韩非其实很难想象他会把制定一国之法律的大任交给别人。
这样重要的事情,那位秦王政,应当是自己牢牢的掌握在手里的。
有人要抢,他绝对会杀死那人,哪怕那人是自己的父母。
然而,他就这样将这样的重任交给了鞠子洲,并且只是将他圈禁起来,而不是关在牢里。
这足以说明秦王政对于鞠子洲的信任。
而与这份信任相匹配的,应当是鞠子洲过人的才能。
韩非对于鞠子洲的才能毫不怀疑。
能够写出《剥削经》那样明晰的道理的人,绝对是这天下有数的智者。
可是这智者,为什么会跟个农民一样?
为什么会长的跟最普通的庶人一样,为什么举止没有半分雅致,而是跟庶人一样粗俗?
他真的是鞠子洲?
“鞠先生。”秦王使者看到鞠子洲,有些鄙夷。
鞠子洲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两人,手上并不停歇,而是又喝了一口面汤:“什么事?”
“陛下要我带个人来你这边,给你一些建议。”使者倨傲说道。
“就是这人?”鞠子洲上下打量韩非:“行了,我知道了。”
“那么鞠先生,我就先告辞了。”使者维持着表面的礼貌。
鞠子洲一眼就能看得出对方的敷衍与鄙夷,他点了点头:“再见。”
使者又讨好笑着对韩非说了几句话,转身跑一样的离开。
鞠子洲看着自己面前站着的人,稍微打量,问道:“早饭吃了吗?”
“还没。”韩非摇摇头。
来的太早,早饭他还没来得及吃。
“屋里还有一碗面,不嫌弃就吃了吧。”鞠子洲又低着头对付自己面前的面条。
“多谢。”韩非不知道该跟鞠子洲说什么,只进屋端起那碗还温热的汤面。
这面条很宽,面上蓬着一些青菜和肉丝,面汤浑浊而飘着油花,香气诱人。
韩非想坐在榻上吃,但想到鞠子洲还蹲在门口,于是也就端着碗来到鞠子洲身旁。
鞠子洲看着蹲在自己身边的韩非,略微诧异。
在鞠子洲眼里,韩非应当是个出身不错,有些能力的高冷贵族知识分子。
对方看到自己这样子,显然是不会有什么交流的欲望的。
但,他蹲在自己身边吃饭是为了什么?
鞠子洲想了一下,说道:“你不必如此的,我们今天的工作还没有开始,一同修撰法律的人都还没到,你若是真的想做些事情,不必学我,只消去看我在桌案上整理了来的《秦国庶民日常生活经济运行册》就可以了。”
韩非疑惑:“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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