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娘还尚未来得及细想，身后的春荣便以一己之力担下了所有。
可她哪能知晓呢，她是秋娘的贴身婢子，若犯了错，也定与秋娘脱不了干系。
阮卿坐在靠椅上睨着她，听着从她口中讲出的如何帮助阮娉婷逃出朝霞阁一事。
有理有据，脉络清楚，况且这件事秋娘虽是主导，可掺杂到里面的却并不多，春荣一再将罪责揽到自己身上，反倒让人瞧出些她这个作为奴婢的真切。
秋娘眼底的泪花滞了滞，最后也跟着掉了下来。
她一向坚韧可怜，若不是春荣时时护着，这么多年早就掉了层皮，眼下她又何尝不知道春荣的这番说辞是为了保全她。
“大姑娘，春荣是妾身出嫁时便已经跟着的，她做事细心也周全，此次若不是妾身的主意，她是万万不会替妾身做下这样的事。”
秋娘眼里洇着泪光，扑通一声也跪在了春荣的身边。
春荣皱着眉一怔，显是并没想到秋娘会将这错主动背回去，她哽着声音劝她，“姨娘，您说什么傻话，是奴婢擅作主张要将二姑娘放出来，是奴婢见不得姑娘老死在这府中。”
“一切与您无关啊。”
她含着泪，又撑着膝盖赶紧往阮卿坐着的方向移了移，战战兢兢道：“大姑娘知晓姨娘的，她在这府中过得甚是谨慎，当初江姨娘得了掌家权，日日要来倚欢院给姨娘和姑娘立规矩，也未见得二人有丝毫埋怨。”
“可见姨娘心善，是做不出来这样的事的。”
她字字恳切，可阮卿却是连一个眼神都没看她，反倒盯着秋娘看。
“秋姨娘，先前我问你时，你只说春荣一直在你身边伺候，为何她出了院子去了朝霞阁你也不清楚？”
“难道不是替她刻意隐瞒吗？”
阮卿微眯起眼，看向秋娘的目光里尽是一片探究之意。
春荣的话其实没错，自江氏掌管中馈以来，事事要求完美，也自然是贤名远播，可外头的人哪里知晓这里头的痛处。
她从前并不常去看望秋娘和阮玉微，但经历一世后大抵也明白了这府中人的日子不算好，起码秋娘和阮玉微时时活在江氏的眼色里。
江氏柔奸贤诈不是一日两日，偏偏她那时没看清楚，对她多以敬重和仰仗，却不知，江氏早已将主意打到了她这位尚书府嫡女的身上。
可见，即便顶着一张瞧着良善的面孔，总能露出马脚来的。
今夜也是如此。
秋娘为了阮玉微铤而走险放走阮娉婷，却不知已有人将她的行动看在眼里，更不知这样的举动将来会给阮玉微带来多大的影响。
她暗自叹了口气，又听着秋娘解释道：“大姑娘问话，妾身必定是知无不言，可春荣先前去朝霞阁一事本就是妾身授意，妾身见大姑娘问起春荣便有些心惊，遂不敢说出实情。”
秋娘方回完话，便听到春荣朝她紧张唤了声，似是要堵住这些话。
奈何秋娘觉得此事做便做了，春荣忠心，她又怎能忍心放任春荣不管呢。
她难得的露出一丝恼意，斥住春荣，“如今事情败露，你一味护住我又有何用，若不是我的主意，你又怎会想起要去那如此偏远的朝霞阁，怎会想起要将二姑娘放出来。”
春荣听着这话一时愣住，还未反应过来，便听到秋娘又道：“你一向体贴，可如今这事儿是万万用不着你的。”
秋娘话里的意思春荣明白，今夜这事儿索性是逃不过的，可总得保一个人下来。
她伺候秋娘多年，早已被视作心腹，若将来秋娘不在，阮玉微这位尚书府三姑娘最能倚靠的便是她了。
一想到尚还躺在病床之上的阮玉微，春荣那颗心便是骤然一疼。
姑娘生下来便是庶女，若往后再没了姨娘，这日子该有多难过啊，即使得大姑娘几分疼惜，可将来也是要嫁人的。
她只是一个婢女，并不能时时护姑娘周全。
春荣眼里噙着泪，反磕着头一面认错道：“大姑娘，此事全是奴婢的主意，与姨娘无关，望大姑娘高抬贵手，放了姨娘吧。”
秋娘面色露出几分惊愕，她拦住春荣，将春荣护在身后，主动认罪起来。
阮卿的目光落在秋娘身上，她点了点头：“秋姨娘既将罪责揽在自己身上，我倒不好说什么，只是三妹妹向来尊你敬你，还望秋姨娘日后莫要再做出这等子事来，让三妹妹寒心。”
秋娘蹙起眉，静等着阮卿对她的审判。
哪知阮卿打住了话头从那靠椅上起了身只顾着往屋外走，也不往她们那跪着的方向看一眼便出了院子。
秋娘仰起头看着屋外甚是不解，她抓住薛嬷嬷的袖口，诚恳问道：“嬷嬷好心告诉妾身，大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何其不知道今夜的事有多严重，但凡阮娉婷逃出尚书府，那么方家必定会来要人。
如今是阮卿掌家，面对这二姑娘未来的夫婿，她必要给出一个说法，即便能大事化小，可二姑娘终归是逃了这场婚事，于整个尚书府而言，是丢了些脸面。
她做出这样的事，本该有一场重罚。
可阮卿纡尊降贵的来了这倚欢院，竟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这一句话，好不令人生疑。
薛嬷嬷望了眼秋娘，道：“大姑娘心肠好，也不喜与人计较，今夜没出什么大乱子倒是让大姑娘安心。”
“只是秋姨娘......”
薛嬷嬷欲言又止，望着秋娘眼里的泪花一时顿住了。
她也曾生养过孩子，自然也知晓这其中的辛酸与不易，秋娘今夜的举动她不是不明白，可即便再为子女谋划，总得顾及身边人的感受。
否则满腔算计，只怕到头来什么都没有了。
她缓了缓神，悠悠挤出一抹笑来，“大姑娘今夜只是来探望探望，秋姨娘从前做的事大姑娘必不会追究。”
“只是还望秋姨娘莫要再生出其他蠢笨心思害了尚书府，也害了三姑娘。”
薛嬷嬷说完话也收了笑，她抬头望着院子里那淡淡投下来的月光，转过头来道：“时候不早了，秋姨娘早些歇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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