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这个时候了，还想算计我。”柳疏以手中剑锋挑起厄洛斯的下颚，语气冷漠也轻蔑，“不知道该说是愚蠢还是不自量力。”
“我……”厄洛斯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一句分辩的话来。
他知道，柳疏说的没错。
他就是在算计，用这一身伤口和独自阻挡血猎工会大军的“功勋”，以近乎“道德绑架”的方式，博取柳疏的同情，愧疚，甚至爱意。
以占据他心中的一席之地。
甚至连艾萨克……
厄洛斯一开始就没想让艾萨克活下来，并且最初的设计，就是让他以血猎工会奸细，而非自己盟友的身份死去。
他哪怕艾萨克没有死在兵荒马乱之中，他也一定会除掉艾萨克。
就连后来，事情超脱了他的掌控，命在旦夕之间被柳疏救下，他也没有放弃原本的计划，还妄图耍小聪明，将自己做的事避重就轻，只认了隐瞒血猎身份和收到血猎工会指示的部分，还为自己寻了“合理”的借口。
厄洛斯总以为自己在柳疏心里是不同的，以为他看到自己这副样子，总是会心疼，会在意的，也就舍不得再和他计较下去了。
却没想到，对方的态度这么冷酷决绝，让他所有的遮掩算计都显得荒谬而可笑。
“我给过你三次机会。”柳疏看着厄洛斯因失血过多而惨白的脸，目光平静，神色间没有半分波澜。
第一次是厄洛斯收到血猎工会联络时，他没有戳穿，甚至对此不置一言，只等着厄洛斯主动向他坦白。
但厄洛斯什么都没说，还在他面前伪装成无事发生的模样。
第二次是他出发之前，他猜到血猎工会在他离开的这些日就要行动了，所以在离开前，特意问过厄洛斯是否愿意和他同去。
但厄洛斯借口生病，哪怕知道他这一走要一月有余，依旧拒绝了。
第三次是刚才，厄洛斯攥着他的衣袖，他也为他回头，听他解释。
但，厄洛斯依旧在耍自己那点儿小心思，遮遮掩掩不愿坦白。
三次机会，厄洛斯非但没有抓住，反倒一次次让他失望。
柳疏自然不打算再对他心软。
厄洛斯身上的血液已近干涸，被初春的风一吹，依旧是彻骨的冷，连心脏和魂魄都要凝结了。
“公爵真的……不要我了吗？”
柳疏淡淡瞥他一眼，将手中的剑随手扔在一边。
而后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厄洛斯看着柳疏远去的决绝身影，身上那些原本未曾被他放在眼里的伤口奇异的疼了起来。
疼得尖锐刻骨，难以忍受。
他的公爵大人不要他了。
他真的……被抛弃了。
厄洛斯渐渐蜷缩起来，将那瓶柳疏扔给他的伤药搂在怀中，不住的颤抖。
他知道自己错了，却又不肯承认自己错了。
为什么呢，他明明只是太渴求柳疏的爱了。
他只是太想要柳疏的在意和注视，像是渴求某种赖以生存的养分。
厄洛斯总觉得，若是得不到心上人的爱，他或许就会在哪一日窒息死去。
可他赌输了，非但没有赌到那份独一无二的在意，甚至被彻底抛弃了。
与其这般……他宁愿柳疏今日没有回来，就让他死在这片战场上，或许还能幻想一番，他死后，柳疏会为他伤感，甚至缅怀。
可既然已经活了下来，他自然也不可能放弃的。
柳疏那样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会不知道，他这种疯子，若是想要彻底摆脱，就该杀了他呢？
——
那日之后，柳疏接连数月都没有再听到过厄洛斯的消息。
这场大战的消息被柳疏压了下去，知道的人并不多，至多是疑惑为何血猎工会这阵子彻底没了动静，以及古堡内，那位很得公爵大人信任的管家不见了。
柳疏却像是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一般，甚至没过几日，就发了招募新管家的公告。
彼时伤还没养好的厄洛斯看到那则招募公告，苍白的脸颊彻底没了半点儿血色，孑然伫立许久，最终却是忽地笑出声来。
他的公爵大人还真是……冷漠无情。
几日过去，就将他抛之脑后了吗？
就在不久之前，他还在嘲笑柳疏身边曾经的那些人都已经是过去式了，这才过了多久，他竟也成了“过去”。
直至夜幕降临，厄洛斯才拖着重伤未愈的身躯，回到了暂时的落脚点。
想要回到那个人身边，至少也得先养好这一身伤才行。
他的公爵大人可不会喜欢一个半死不活的废人。
——
入秋的那一日，柳疏发觉古堡有外人入侵的痕迹。
这位不速之客的身份也很明显，血猎工会已然覆灭，人类之中不可能有人有这个本事，其他血族和混血都会因为体内的力量波动触发古堡的警报和防卫装置。
能这样悄无声息闯进来的，只有那位在古堡内工作过，不会触发警卫的前任管家先生了。
柳疏对此并不惊讶，甚至是预料之中。
他知道厄洛斯不可能就此销声匿迹，只是一时韬光养晦。
不过……他的管家先生，又在筹谋些什么呢？
讨饶装可怜这招厄洛斯已经试过了，也知道他已经下定决心，不可能再心软原谅。
他会怎么做呢？
他还能怎么做呢？
柳疏慢悠悠走出房间，来到书房。
他的书房不允许旁人随意进入，除了固定打扫的侍从一天可以进来一次，只有他自己和管家可以进出。
书房内依旧整洁静谧，各类珍贵书册齐齐摆放着，看不出任何异样。
柳疏的目光一寸寸逡巡过书柜中的每一寸，最终落在角落里一处几不可察的歪斜上。
果然，在只有些许印象的情况下，想找到一本高度和厚度都全无二致的书还是有些难度的。
柳疏俯身拿出那本被人替换过的书，大致翻了翻。
是本山川游记，还算是他平日里爱看的类型，也不是市面上常见的版本，放在书柜里并不算突兀。
还是用了心的。
不知道他这位这么用心的管家先生，能不能在他换走的那本书里，找到他想要的东西呢？
或者说，找到自己想让他找到的东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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