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有光今日过来，还带了几个奴才的。见从堂屋里走出一个高大壮实的年轻男子，他不由得退到后面去：“你你你，是谁？六狗子呢？快快叫他出来！”
他曹有光向来很是识时务的，若是他打不过的，他便先服软；若是打得过，自然要先发制人。嗯，似是所谓的欺善怕恶。
阿孤淡淡地说：“那日不知白六狗胡乱吃了什么东西，忽而暴毙了。”
“暴毙了？！”曹有光惊疑看看阿孤，又看看里头飘摇的白幡和挽联，只见烟气蔓延，影影绰绰，似是坐着一堆半大不小的孩子。
“不对，便是他暴毙了，也要父债子还，天经地义！你是来帮忙的吧，白六狗生前将他的大女儿许配给我儿抵债了，几日前他答应得好好的，要将他女儿带到我家去的。岂料我等了几日，竟是无人来。他不来，曹某就亲自来了。”
曹有光毕竟是当了好些年的村长，凭着他和村民耍鬼计的经验，顿生狐疑：“你该不会是那小贱人的情郎，设计将自己的老丈人弄死了罢？”
白六狗在里头听闻，顿时兴奋不已，不愧是曹村长，这推理能力不是一般人呀。虽然只差了一点点。他正要兴奋地滚出去，忽而脖子一凉，面前一把锋利菜刀，小喜面无表情：“你敢出去，我便杀了你。”
反了，反了！白六狗又气得要骂娘，但到底屈服在菜刀之下，不敢再胡乱动弹。
阿孤淡淡地睨了曹有光一眼，仍旧稳稳站在原地。
不言不语，却也不动。
几个奴才也露出犹豫之色，不是他们怕死，而是好几回他们打输了，挂了彩，曹有光小气吧啦的，竟然没有帮忙付看郎中的诊金与药钱。
曹有光十分的识时务：“你等着，我去去就回。”
待一行人在雪地里渐渐走远，阿孤将院门关好，大步迈进灵堂，对小喜说：“如此下去不是长久之计，你们还是速速搬走为好。”
小喜一脸凄苦：“云大哥，这冰天雪地的，我们能去哪里？还不如在这里等死算了。”
阿孤蹙眉，看着其他几个半大不小的孩子，一时也想不出好去处。
白六狗心道，倒也不是多大本事的人嘛，最后还不是乖乖就范？
他心中正得意洋洋，忽而阿孤将视线转向他：“白六狗如今是个累赘，不如将他杀了罢。”
什么？！
曹有光回到家中，他的傻儿子曹大宝正涎着口水，趴在地上学狗叫。曹有光不耐烦地说：“将他弄下去！”
曹大宝却猛然扑过来，伸出舌头，舔了他一脸的口水。
曹有光气极，啪啪给他两个巴掌：“痴儿！老子都是为了你！”
曹大宝傻了，呆呆地看着曹有光。
到底是自己唯一的骨肉，曹有光无力地挥挥手：“将他拖下去。”
得用什么法子，将那白六狗的女儿弄过来呢？虽然直接去施家村抢人也未尝不可，但到底是拂了施家村的脸面。他曹有光向来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的。
正绞尽脑汁地想着，一个下人走进来：“老爷，方才外头有人给你送了一封信。”
“傻子！别人给你信你便接，万一里头掺了毒药呢。快，给我念。”
下人：“……老爷，奴才不会念……”
曹大宝道：“你用手给我展开，我来念。”
下人恭敬地将信展开，曹大宝磕磕巴巴地念：“白六狗没有死……”这不是废话吗，他当然知道白六狗没死，死的是白六狗的娘。只不过刚刚那男子气势吓人，他将错就错罢了。
“若要小喜，今晚再来。”
生性多疑的曹大宝想了又想，最终没再去。
谁晓得是不是诓他呢！横竖一时半会，他们也逃不掉。除非，他们在冥州的靠山比自己的还要大，那么这件事便算是过了。
*****
沈禄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
莫非是冻着了？他扯了扯身上的大氅，不冷呀。既然不冷，那便继续看帐薄。沈家外头的帐目众多，他得赶紧看完，而后到母亲面前居功。
时光荏苒，竟然又一年了。如今已是腊月十二，再过十日，沈家的伙计们便要休沐，回家省亲；腊月二十五，所有的掌柜管事便要交上钥匙，一直到来年正月十五才回来。当然了，作为大东家的他，一直要忙到腊月二十八方可歇息。
赚大钱也不容易呀。
沈禄如是想道。
他此时窝在寻常居暖和的褥子里，怀里一只小巧玲珑的金算盘；旁边的炕桌上摆着一只精致的小炉子，上头座着精铜茶壶；同样造型精致的木盒分成六格，装着四色点心与鲜果；整个房间暖意融融，还弥漫着一股沉香的味道。唯一有些碍眼的，是摞在翘头案桌上的一堆堆帐薄。
沈禄拈了一颗桂圆放进口中，又继续噼里啪啦地打算盘。听说，朱家的大公子算账时，须得有云霓坊的美女相伴，才能将账目算得一清二楚。哼，真是个傻子，若是请云霓坊的美女，一个时辰便要二十两银，这不是赔本买卖，算不清的糊涂帐吗？虽然云霓坊是朱家自己的，但须得公私分明呀。
房门被轻轻叩了叩，沈远在外头恭敬道：“公子，有急事。”
有什么急事能急得过算账目？沈禄懒懒道：“进来说。”
沈远垂头进来：“公子，顾画师带了好些人住进沈家别院。云小哥说，他想将沈家别院买下，要价多少由您开，但他说了，价钱不能太过分。”
沈禄差些没被方才那颗桂圆噎死，他使劲往自己的胸口猛然拍了几下，才喘过气来：“云孤飞呢？人在外头？”
“云小哥在别院……”还只是差了一个瘦巴巴的货郎过来说的。
沈禄将帐册扔下，下榻穿鞋：“备车！”
“是。”
只是沈远觉得，似乎大公子很是兴奋的样子？明明还有数不清的账目要看呀！
客似云来客栈。
陈招垂着眸，站在寒风凛冽的楼上，俯视着一片白茫茫的冥州城。
有人轻轻道：“公子，顾娇将人带进了沈家别院。”
他微微点头，那人又轻轻退下。
寒风刺骨，比起信州和鼎州，要冷得多。
他想，若是玩起游戏来，应也是好玩得多。他还有半年的时间，与娇娇玩。
于玲珑，可不要让我失望哦。
他仍旧笑着，嘴巴裂到耳边，邪恶而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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