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了整整一夜。
几百名工人兴奋地在县委、县政府院外整整折腾了一夜。
三河酒业公司和耐火材料公司的工人们还分成两班比拼，通过向县领导喊话、唱改编的国歌，看谁的声音高、看谁的声势大。
为了保持足够的精力，三河酒业公司的郑万和把工人们分成两半，实行“两班倒”工作制，对县委、县政府领导实行不间断地喊话。
我们的日子不好过，你们县领导也别想睡安稳觉！
县长张雅文在政府院的办公室里睡了一个好觉。
外面的工人们只是把院子围着，一定不会冲进来，政府办的一些干部要出去和工人们交涉，却被林逍逍一个电话都叫回来了。
县政府办公室主任立马电话通知，政府院里的所有干部，都回自己办公室，该加班的加班，该睡觉的睡觉，可以给家人解释，不能私自向市委、市政府有关部门报告。
留在政府院回不去的干部们这才发现，办公室里都有方便面、火腿肠、榨菜等物品。
一问才知道，这是政府办前天配发的，说是大家经常加班，非常辛苦，算是给大家的一个小福利。
平时，这些东西也只有值班人员才有，现在每个办公室都有。
林逍逍敲门而入，用酒精炉给张雅文煮了一碗黑芝麻糊，外加一个鸡蛋和一个馒头，还炒了一盘醋溜白菜。
“张县长，县委办副主任罗志华到县委院门口，跟工人们谈判。”
张雅文透过窗户看向县委院：“罗志华出来谈，没效果。”
林逍逍脸上闪过一丝忧色：“张县长，这要是让市领导知道了，对咱们县，对您恐怕影响不好。”
“为什么影响不好？”
“市领导会认为我们县领导班子不抓经济搞斗争，不抓团结搞内耗。”
“市领导早就知道了。到现在为止，我没有接到任何一个市领导的电话，这说明什么？”张雅文问道。
林逍逍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说：“就是啊。咱们值班室也没有什么动静！我想不出为什么。”
如果有市领导往值班室打电话，值班员一定会第一时间上报，有重要情况，值班员会把值班电话记录本送给政府副秘书长或秘书长，最后会送到林逍逍这里来。
“至少说明两点：一，市领导不把工人包围县委、县政府的事当回事！认为反不了天！事实证明，昨天晚上，一切都井然有序。”
“二，市领导在观察我们县领导如何处理，他们认为出现这种事情是正常的。不管一个人或者是一个单位，都会生病。生病了就要治。”
“一个人身上长了脓包，最开始是吃药，让它消炎、消肿。但是吃药不管用怎么办？那就只有挤，或者是开刀，让脓流出来。”
“一个单位如果有了怨气，怎么办？不能积累，得让它发出来！”
“毛主席曾就统一战线问题讲了一条经验：以斗争求团结，则团结存；以妥协求团结，则团结亡。”
“不会斗争，就不会团结。”
林逍逍感到，又学到了！
同样的话，张县长讲出来，层次就高了好多！
别人看来是内耗，在领导们看来，这是为了求得更高层次、更高质量的团结。
不过，让工人来包围县委、县政府院子，动静太大了。
但是，动静不大，不足以让矛盾和问题完全显露，更不足以对管少卿形成压迫。
也许，江寒和张县长的用意，就是要把三河县的脓疮揭开给大家看！
……
县委书记管少卿一夜没睡成觉，因为下面工人的喊声一夜没停。
他们的口号虽然是对着县领导，但明显是对着他来的。
因为围着县委院里的工人，喊得明显起劲。
亲自给政法委书记、公安局长张全新打了两次电话，但张全新却像个老官油子，答应得好好的，就是不采取实际行动。
管少卿没有办法，他批评李正方是理所当然，他打压张雅文是政治需要，如果再和县政法委书记闹翻，岂不是处处树敌？
不一会儿，尤文龙拿着泡好的方便面进来了。
“哪儿来的方便面？”管少卿心想，有方便面，昨天晚上为什么不泡？
吃方便面，总比吃别人的剩饭强。
“这是我办公室的，今早上才发现里面有两包。”尤文龙撒了谎，其实他是从县委值班室里拿过来的。
大家都知道县委值班室平时放的有方便面，一般是放十来包，吃完了再补。
昨天晚上，先是县委办副主任罗志华从值班室拿走两包，接着是两个老科长进去顺走几包。
等到尤文龙去的时候，只剩下两包了。
值班干部还在烧开水准备泡呢，尤文龙直接拿走了，值班干部也只能是暗生气、干瞪眼。
尤文龙先给自己泡了一包吃了，肚子总算是不咕咕叫了。
他感到，工人们闹腾了一夜，今天只要给他们许几个条件，送一些温暖，他们也该散了。
“李主任去跟工人代表谈了吗？”管少卿问道。
“李主任没有出面，是罗志华主任去谈的。结果，结果是没有结果。”尤文龙说道：“他们说，罗志华去谈不够格，因为罗志华说话作不得数，都是糊弄人的。”
管少卿没有吭声，朝窗外看去。
下面的工人们开始换班了，羊肉汤锅又烧起来了，不少工人又搬来了凳子、桌子。
管少卿此时突然觉得没招了。
向工人们如何承诺？给他们拨钱？
给他们拨钱，必须通过财政局！
财政局的党组书记、局长是鲁子明，而鲁子明就是老县委书记杨时锋的秘书，而张雅文提升县长又是杨时锋极力举荐的。
而自己刚刚化解了杨时锋的出招，让杨时锋丢了脸，鲁子明当然不会倒向自己。
官场上最忌讳的就是随风倒。
那么，鲁子明一定坚定地与县长张雅文站在一起。
李正方，作为县委办主任，居然不亲自出面谈，只是派出了罗志华！多多少少有怠工的嫌疑。
下面的工人们吃饱了、喝足了，又扯起了横幅，拿起了喇叭，唱起了他们改动过的国歌。
一时间，管少卿感到了一种四面楚歌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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