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往丹霞门的前一天，秦招月在井边把香炉给洗了，沉重的铜炉子口径大深度也深，把水倒出来的时候费了琳琅和秦招月俩人老大的劲了，她这才明白为什么这个炉子没人偷。
只是把它放倒就已经很困难了，要想把它抬走，那就更需要多人合作了。
寺庙附近没有铁铺，卖它得走几十里地，人都得废了，得不偿失自然就没人打它的主意。
现在就便宜了有外挂的秦招月，她把炉子洗干净，连点了二十分钟的待领取格子，把她之前用剩下的马蜂都放了进去。
它们乖乖地趴在炉壁上，不乱飞不动弹，一眼看过去只觉得这炉子厚了几寸。
秦招月之前实验过，活物合成出来的生命体，寿命大概是三个小时到十二个小时之间，个体之间会存有差异，品种之间亦如是。
所以她很珍惜它们存活的时间，等它们在炉子里藏好，就立马把它们放入合成格子里。
放入的过程很顺利，秦招月感谢了一下炉子的真材实料和匠人的手艺。
一切准备妥当后，他们才去往丹霞门。
来迎接他们的是位中年女子，穿着褐色的朴素衣衫。
单从外貌上来看很难想象她会是供奉狐儿仙的女人，她头发梳理得很齐整，面上有生活磨砺过的苍老痕迹，但神态相对温和，没有因命运不顺而产生的刻薄感。
她见到秦招月很高兴，连忙指引着他们去小厅里休息，又急忙叫了个人去烧水倒茶。
秦招月不动声色观察着她们的住所，石墙瓦房木头门，桌椅老旧，坛子里种着些青翠的蔬菜，后院隐约见着她们晾晒的衣物。
两侧的小屋里都住着人，听见观花楼的人来了纷纷出来见礼，她看见有几个出来时手上还拿着绣布，走到门口了才急急折返放下。
一通混乱之后，秦招月才见齐了丹霞门的所有人。
车夫和琳琅两个男人，在女人堆里几乎隐身了，尤其是车夫，头也不抬话也不说，握着水杯非常局促。
琳琅倒还好，过于艳丽的容貌和低顺的眉眼让他显得不那么有攻击性，更像是一位女子而非男人，他坐在秦招月身边，紧挨着他家楼主，姿态上更有种柔弱的味道。
丹霞门大约二十多名女子，打扮都很简单，有满头白发的老妪，也有年纪尚轻的妇人。
甚至还有两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小的那个牵着大孩子的手，但并非是姐姐照顾妹妹，而是妹妹拉着姐姐不让她跑丢，因为大点的孩子看着就像是有智力问题。
来迎接他们的那位中年女子姓赵，具体名讳她没说，只说大家都管她叫赵嬷嬷。
她说丹霞门里的女人没有会武的，从前就因为女人扎堆而遭受过骚扰，自从她们供奉狐儿仙开始，越来越多的人把她们这里当成暗门子，有想花钱尝鲜的，也有仗着自己有两分力气就要强上的。
她们本就是命运悲苦的女人，再这样下去就一丝活路也没了。
改换供奉的神仙并非她们所愿，可是她们没有田地，没有财产，她们总要吃饭的。
女人们来见过礼后，又都各自忙事去了，就留下几个资历老的，年纪大的妇人与她唠家常，讲解她们所面临的情况。
丹霞门最初只是一个荒废的庙宇，里面供奉的神仙她们也不认识，恭恭敬敬地请下台后她们就开始供奉妇仙。
那时她们只有三个人，两个是同村的。
一个死了丈夫，没有孩子，被婆家扣着不许改嫁，操劳了十几年，终于熬到婆家小叔子长大成家，结果小叔子不承认她是自家人，扭头就把她赶出去了，婆婆在灶台边吃饭一声不吭。
另一个情况也差不多，娘家人死绝了，婆家欺辱她，独子夜里去井边喝水跌落下去，她彻底没了依靠，与其被婆家磋磨至死，不如早些逃离还能少吃点苦。
还有一个是隔壁村的，丈夫好打人，她被打得受不了，就跟着她们俩一块跑了。
三个年龄不一的女人组建了丹霞门，她们躲躲藏藏的，跑了很远才找到这个废弃的屋子。
她们惜爱这个能遮蔽风雨的地方，自己用泥巴糊住漏风的石缝，捡了别人地里的茅草堵住漏雨的屋顶，求好心人给点菜种子，好让她们能自己种，去路边找野菜，就着苦涩的汤水饱腹。
五年，十年，她们竟就这样活下来了。
那时候妇仙还是庇佑她们的，虽然神仙像只是泥巴捏的，粗糙得很，但披着她们仅有的一块绸布，还是显得有几分像样子的。
其实那时只是给她们自己求个安慰的。
独子溺死的那位从嫁人开始就供奉妇仙，她们又躲在庙宇里，不供奉点什么总觉得不安，便自己捏了神仙像，那块绸布是她的手绢，嫁人的第一年丈夫给她买的。
偶尔路过的人，会进来拜一拜，有时候捐的是钱，有时候捐的是米粮。
本来日子这样过下去，还算有点盼头，活着有粮吃，死了有人收尸，埋哪就无所谓了，她们聚在一起，总算不得孤魂野鬼。
但妇仙的庇护在某一年终止了。
距离她们数十里之外新建了一间妇仙庙，塑的是金身像，建的是砖瓦房，门口浮雕，院有回廊，烧香拜神之余还有景观欣赏。
丹霞门本就不旺的香火蒙受沉重打击，更是接近于无了。
而那一年她们已有十余人，最初的三人中那位被婆家逐出门的妇人死于一场风寒，女人们将她埋在了不远处的小土坡上，赵嬷嬷还给秦招月指了指方向。
她们苦苦坚持了三年，女人们给人洗衣服，绣花，有什么杂活就做什么杂活，终于在人数暴增至二十人时熬不住了。
收入远不及开销，她们需要谋求新的活路。
在花柳巷里给姑娘们做绢花的女人带来了新的神仙像，妇仙被撤了下来与之前的旧神像放在一起。
供奉狐儿仙的利与弊都很明显，她们养活了这二十多人，但也吸引了不少臭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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