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南的手像是锁链。
一路上，陈小秋的手腕都被拉红了，吃痛的看着李南的高大的背影。
坐在后海边上偏僻的清吧，李南要了一箱啤酒，一些小食。
李南是这里的常客，老板上完东西就离开，整个位置藏在假山石后面，清净偏僻。
李南利落的撬开两瓶，递给陈小秋一瓶：“会吗？”
陈小秋点点头。
她之前不会，后来和范晔在一起范晔喜欢喝点，她就陪着喝点。时间长了也就有了一点酒量。
范晔喝的都是洋酒，比啤酒酒精度数更高。
陈小秋没有扭捏，陪着李南喝了一杯，李南蹙眉看着陈小秋。
他一把夺了陈小秋手里的酒杯，怒气冲冲的问：“谁教你的？”
陈小秋有种莫名的逃避，有那么一瞬间，她差点就忘记了李南是王璐璐的哥，又不是她的。反应过来后，陈小秋坐直了脊梁。
她说：“李南，这和你没有关系吧。”
李南像是被激怒的狮子，他撑着桌子靠近陈小秋，“陈小秋，你再说一遍！”
陈小秋说：“我说这和你没关系。”
李南握紧拳头，一拳砸在碳化过的木桌上：“陈小秋，你这个人到底有没有心？”
他一字一句的问。
陈小秋被李南气势压倒，她不明白李南哪里来的那么大怒气。
她不擅长和人吵架。
更不想和李南吵架。
所以，她沉默了。
李南平复情绪，坐下来把陈小秋的酒闷头一口气灌了。
陈小秋只看见李南的喉结耸动了几下，酒就见底了，绿色的玻璃瓶被李南扔在黑框里。
李南喝了酒，把桌上吃的推给陈小秋：“说，这些年，你去了哪里？”
陈小秋：“去了虞城、江城。”
“为什么？”
陈小秋说：“没有为什么。”
她当时是看见屏幕上随机选的目的地，越远越好。
李南却不死心，“那里有谁？”
“你在那里待了那么多年，那里一定有人绊住你。”
“是谁？”
李南声音凌厉，语气威压十足。
陈小秋站起来：“李南，你在质问我吗？”
“不可以吗？”
陈小秋早就不是以前那个什么事情都忍让接受的女孩，她现在有自己的硬骨头。
“对。”
“不可以。”
他凭什么质问自己，他算她的什么人。
陈小秋不想和李南多话，一个字都不想多说。这么多年，李南还是从前那个脾气。他以为全世界的人都要听他的话。
“回来！”李南怒吼：“坐下！”
语气严厉，容不得陈小秋反抗。
越是这样陈小秋越是反抗，她冷冷看着李南，“李南，你凭什么？”
“你是我什么人。凭什么这么和我说话，凭什么来质问我？”
“你没有这个资格。”
陈小秋的话又毒又狠。
李南只觉得胸口那颗滚烫的心被人踩碎在地上，不断蹂躏。
好。
很好。
哐当一声，又一个空的酒瓶被李南扔进黑色塑料筐。
李南用的力气大了，酒瓶碎裂开来，吓得陈小秋心跳如雷。
她想李南总不会是要对她发酒疯。
李南站起来身来，堵在陈小秋面前，窒息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陈小秋不敢乱动，怕真的激怒李南这个牛脾气。
李南眼底发红，伸手摁住陈小秋往墙上靠，他逼近了说：“陈小秋，你失踪了六年。”
“从2012年到2018年，整整六年。”
陈小秋顿住，回头看向李南。
李南深邃的眸子也望向陈小秋，他说：“你的QQ一只蜗牛，你从来没有登录过。我还是每天一早一晚的打开看，看QQ的登录地址，幻想有天你会上线。”
“我每年都去蒲家村，去陈家巷。蒲家村你外公的坟茔长满了清明草，还有野菊花。老屋侧屋塌了，院里的枣树本来都被藤曼缠死好几年了，今年开春我再去看，忽然发现那棵死了几年的枣树竟然又发芽了。”
“村里的文婆婆说，那是好征兆，是小秋快要回家了。”
“文婆婆去年眼睛花了，你的蒲冬舅舅带她去检查，说是老年性的白内障。
文婆婆本来不肯做手术，说浪费钱，老了没必要。
你蒲冬舅舅吓唬她说，要不做手术以后瞎了小秋回来你都认不出。”
“还有你的朋友卓航，她大学毕业考研上岸，现在准备考博了。张望找了个外地媳妇，生了三个孩子。”
李南一句一句说，陈小秋一句一句听。
她整个人僵硬的站在原地，不可置信……这些事，蒲家村的事，一桩桩，一件件，她都不知道。她当初离开得决绝，后来的许多年里，她都是悄悄给文婆婆的卡上打钱。
但她除了第一次打钱联系过蒲冬，后来就再也没有联系过。
李南说的这些，她一个都不知道。
“你，为什么？”
李南停下，他自嘲一笑。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陈小秋，六年，我找了你六年。所有人都放弃的时候，我告诉自己，也该放弃了。
毕竟你确实不是我什么人。
但我做不到，我一想到以前你对我说，在这个世上，外公蒲立德死后，再也没有人做你的依靠。
你无枝可依、无处可去、无力自保……”
“陈小秋，我有资格吗？
你觉得我有资格问你，这些年你去了哪里？
你过得好吗？
你有没有饿着、冻着……有没有被人欺负，有没有受到委屈。”
李南的泪砸在木桌上。
男人的哭是一点痕迹都没有，陈小秋只看见泪珠迅速泅开，消失不见。
她怔怔的站在原地，仿佛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李南伸手拉住她冰冷的手，陈小秋闻到他身上沾染了啤酒的麦芽香，混着淡淡的薄荷烟草味。
李南把人拉进怀里，紧紧相拥。
陈小秋想伸手推开李南，李南的泪却又落进她的脖颈。
他低沉着声音说：“小秋，好像是做梦。”
“梦一醒，你会不会又消失不见……”
李南从没有这样患得患失。
也许是找了太多年。
也许是已成了执念。
后海的夜风带着夏天的燥热，一点一点吹过这茫茫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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