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云城看了看那口水缸。
水中映出一轮明月,天空接近于一种墨染般的蓝,有少量的星子散落在月亮周围,偶有飞虫落进水里,拔动起细微的水痕,为这静谧的画面增添了几分活泼生动。
距离缸口还有一尺半的高度,终究是没能装满。
他轻轻摇了摇头,走到杏树底下,躺在石头上,枕着双臂透过枝叶缝隙看天上的星,那双总是被额发遮挡的眼睛此时此刻才稍微显露出来,眼底仿佛拢了一层水月的清辉,异常明亮。
山中的夜晚很是安静,除了虫鸣,和轻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仿佛再也听不见其它。
夜晚的风带着一丝暖意,连着身下的石头也是暖暖的。
斗转星移,夏天很快就要来了。
此时狗蛋已经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睡死过去。
就在昨天,她还是睡板凳的待遇,今天就已经有了床。
下午的时候,师父一直在房里忙活,她也没注意,虽然她知道这缸水是装不满了,但她也没有要停的意思,只是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离装满至少近一点。
将近天黑时,师父将她唤了进来。
桌上是备好的饭菜,她用左手夹菜本就不太利索,这会儿更是抖个不停。
师父看了之后二话没说,替她夹了菜,她眼眶一热,突然觉得因今天一天的疲累对师父生出的所有怨念此时此刻全都烟消云散了。
她不只一次的抱怨那只小竹桶实在是太小了,水还没装满她就会先累死在提水的路上,可师父始终不为所动,也不允许她用其它东西去取水,她只能一次又一次,来回反复的去取水注入水缸,到最后,她甚至连抱怨也没有了,只剩下麻木。
前世的她,由于父母一直忙于生意,饭桌上大多数时候只有她和保姆,夹菜这种小事在别人家中似乎很普通,但对她来说却是过于奢侈,她甚至想都没有想过。
她向来是一个容易满足的人,师父牛高马大看起来像个大老粗,但细微之处却很是让人暖心,虽然右手腕上缠着的一直还是那根布条,但她知道师父一直有在替她换药,若不是早上起来时能闻到手腕上散发出来的淡淡草药香,她都不知道师父居然还懂药理。
她扒着饭,眼中满是藏不住的笑意。
然而当她看到之前那间堆满杂物的房间已经被清理打扫干净时,她更是震惊。
屋子不大,里面除了简单的桌椅板凳和一张床外别无他物,被子枕头都是新的,旁边还整齐的叠放着两套新衣服,与师父一样,也是黑色的。
师父似乎格外喜欢黑衣,那身从山下穿回来的灰衣脱下后就再也没见他穿过,不过不得不承认,师父穿起黑衣来,更是威武霸气,很有武林高手的风范。
再一回头看看对面师父住的那间,还是乱得如同狗窝。
她刚想爬上床,才猛然想起自己一身又脏又臭,于是转身跑了出去。
再次回来时已经清清爽爽,她在床上滚来滚去,抱着枕头开心的笑了,就连今天师父替她取了个十分蛋疼的名字也在这一刻马上就原谅了。
这一觉,她睡得十分香甜。
昱日,清晨,又是一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
狗蛋抬头看了看天,也不知如今是几月份了,看这日头似乎是快要接近夏天,阳光照在身上久了都有些灼人的烫。
再看看这身黑衣,有些不合时宜啊,顿时觉得一阵燥热。
衣服有些大了,她也学着师父用布条将裤腿和袖口都缠绑好,这样做什么都方便。
墨云城一如既往的躺在杏树底下的石头上打盹,两人不管是衣服还是鸟窝发型,都如出一辙,此时若有第三个人在场,必然要将他们认作是一对父子。
缸里的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清理掉了,空空如也,一滴不剩。
狗蛋拎起小竹桶,准备往小溪边去,走了几步,又回头道:“师父,是不是我能在一天之内将这缸水打满了你就可以正式教我功夫了?”
墨云城翻了个身,避过那些枝叶筛下的斑驳光点,轻轻“嗯”了一声。
虽然只是一个十分敷衍的回答,但对于狗蛋来说,却是比任何鼓励的话都来得有效。
她拎着小竹桶,兴奋地往小溪边奔去。
日影西斜又东起,东起又西斜,不知过了多少天,水缸里的水开始慢慢的起了变化。
刚开始一天总也装不满,终于等到能装满时,师父才给她换了大一号的竹桶,如此换过几轮,等到她已经能在半天时间内就将一缸水打满时,院里那棵树上的杏子也已经成熟了。
此时大概是一年当中最热的时候,烈日如火,过午之后几乎都不能出门。
师父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下山一次,从山下带回米面粮油和生活所需,有时当天就回,有时也会耽搁一两天。
狗蛋一直不清楚他究竟是哪里来的钱,直到她再三追问,师父才告诉她,“风叔开了间铁器铺子,我偶尔会过去帮个忙。”
风叔?铁器铺子?帮忙?
打铁这个行当不错,不光是门技术活,还是项体力活。
没想到师父居然还会打铁?不过再看看师父高大威力猛的身型,也不容置疑,原来好身材全是靠打铁打出来的啊。
虽然天气再热师父也不会耍流氓光膀子,但她还真是期待师父光膀子的模样,是不是拥有完美的人鱼线和八块腹肌?一想到这她嘴角就掩不住的往上翘。
哦对了,风叔是谁?是不是很有钱?铺子生意是不是非常火爆?
不然怎么一直这么贴心的免费提供吃喝?
师父下山时她也曾求他带她一起去,可师父从不答理她,她若是闹得狠了师父反手将她拎起就挂在树上,在连续挂坏了好几件衣服后,师父没有说什么,狗蛋倒先心疼起来。
显然,缝补衣服这种技术活师父也不会,衣服坏了就得自己补,可她针钱活儿也不太好。
确切的说,是她有绣花针恐惧症,一拿针就手抖,手一抖,针尖就猛往自己手上戳,缝衣服对她来说简直就是酷刑,所以她平时轻易不敢弄坏自己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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