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情见对方真的和他设想的那样，仿佛两个完全不相干的人，一时之间，心里准备好的话在温妍淡漠的面容下竟然开不了口。
“若是无事，本仙先行一步？”
顾长情慌然抬头，下意识脱口而出，“我、我有……在下是有一件事……”
默默在心里吸了一口气，找回些勇气看着温妍的眼睛，“在下听闻安宁上仙前些日子去凡界历劫了？”
明显地，温妍长翘的睫毛微微颤了颤，眸子往下垂，声音听不出喜怒，“本仙下凡历劫的事情想来不是什么隐秘的事情，不过本仙愚钝，不知你这番询问是何用意？”
想问的问题不敢开口，只敢问温妍一些不着边际的话，却不知在这过程中冒犯到了对方，顾长情心里涌上后悔。
“安宁上仙在凡界历劫的时候，在下——”顾长情斟酌了措辞，“不知安宁上仙对凡界时候发生的事情可还有记忆？”
顾长情对天发誓，自己绝对没有想要温妍回忆那段在凡界受罚的痛苦经历。
“你说凡界的记忆啊……”温妍慢悠悠地看了眼顾长情，粉唇轻启，“不好意思，本仙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竟都忘了。”顾长情失神地看着温妍脚下的地面，眼睛不能聚焦 ，一边口中轻声呢喃着，一边后退着。
模样看上去似乎完全不能接受自己刚才听到的事实。
“既无他事，本仙便不再叨扰，先走一步。”
温妍收回放在顾长情身上的目光，见他的样子，也不像是能马上给出回答的模样，迈步从男人边上走过。
等人擦身而过，顾长情惊然转身，“李忘忧！”
不知为何，顾长情喊出了这个名字，这个温妍在凡界历劫时所用的名字。
前面少女停了脚步，顾长情却迟迟不见对方转身。
“顾长情……”
被叫到名字的顾长情瞳孔放大，这是他第一次真真正正在温妍嘴里听到自己的名字，不是凡界的李忘忧，而是回到仙界的神仙安宁。
顾长情的心跳得飞快，他就知道，安宁上仙没有忘记凡界的那段记忆。
可是，前面少女后面的话却让顾长情重新复燃的心再次冷却。
“非我冷心冷情，凡界未能结成的因果，如今你又凭什么觉得那段情能得到美好的结局？”
话音落地，空旷的地方寂静无人。顾长情忽然觉得自己好冷……
“方才本仙将事实隐瞒，本意便是不想再节外生枝。李忘忧已死，本仙就算再犯了规矩，千次百次，也再变不回那个李忘忧。”
随着温妍的话将事实再次揭开，顾长情的心仿佛被人用大锤重重敲打了一下。
是了，凡界的李忘忧早在他无能为力地保护下抑郁死去，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是他永远都高攀不上的安宁仙君，她是心系终生的神仙，又怎么会被小情小爱所困。
“忘忧已死，是了……在下忘了，”顾长情对着温妍的背影行了一个礼，“安宁仙君恕罪。”
温妍没回答，很快从顾长情的面前消失。
原地的顾长情眼睁睁地看着温妍离去，直至自己连一片衣角也不能看见，他眼中的冷水忽然抑制不住地顺着脸颊留下来。
那段凡界的经历从心底涌现，顾长情想，如果那时候他没有因为害怕自己给温妍带去伤害而离开她，是不是事情会有不同的结果？
若是当时不离开，这情劫经由他手又何妨？
与其余生变成两个陌生人，一个天，一个地，不如就让那段本该发生的事情永永远远留在温妍心里，那样恨他一辈子也很好……
神仙寿命那么长，想来也是他赚了。
只是如今……
“终究是有缘无分，”顾长情双手紧握，鲜血顺着指缝留下来，“忘忧那么爱我，有情人不应该终成眷属？怎么会……”
“……”
“是要在一起的，要在一起的。”一向以斯文面向众人的顾长情失了往日风度翩翩的模样，眼中隐约可见的红血丝看着令人可怖！
温妍再次回安宁居门前，心里有一种很复杂的情感。
推门进去。
里面的摆设和从前别无二致，还是她记忆里的模样。
只是没有了那只害她下凡历劫的小黑蛇。
也不知道那个任性的小家伙跑到哪里去了。
经过凡界那么一段经历，少女的眉眼间似乎多了一丝解不开的忧愁。
容妄来安宁居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的一副场景：少女失神地看着某个地方，眉间解不开的忧愁连带着她周围的空气也染上同样的情绪。
当初应该直接杀了那个皇子的。
手腕上传来微微刺痛，熟悉的感觉让温妍回神，“小黑？”
被发现的容妄很自然地缠在温妍的手臂上，蛇头靠在少女的肩上。
“没想到，你在这里倒是自在。”
温妍伸出纤长的手指戳了一下小黑蛇的脑袋。
容妄撇头。
若不是她被丢到凡界历劫， 他何苦追到凡界去？现在何来自在一说？
蠢笨。
更令人生气的是，这女人居然拒绝了他的好意！
“看你的样子，身上的伤似乎好得差不多了，也没必要继续待在这里。”温妍改为用手抚摸小黑蛇的脑袋，“这里对你来说，很不安全。”
温妍话音一转，沾染上几分俏皮，“而且，我也不想再历劫了，你这小黑蛇，可真把我害苦了。”
他明明有帮这个女人的！
容妄不服气地转头想咬人，却刚好对上温妍的眼神，撞进了少女皎洁的眼眸。
对方眼底深处，还带着几分他看不懂的复杂。
是因为凡界的事情？
容妄在深渊海待了不知多少年，很多事情他不能很好的理解。
司命写得三苦他知情，但那时他不想多管。因为温妍去凡界历劫的事情因他而起，所以他保护她的生命安全，仅此而已。
甚至他以为，重新做回神仙的温妍，会和从前一样，凡界的记忆会随着时间消失。
容妄想了很多，视线落在温妍的脸上。
她好像和从前一样，却似乎又不一样。
容妄想，时间久了，那些难过都会忘记的。
会吗？
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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