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怎么离世的？”这回不用绿棋说，冯子都也会自发地追问了。
莫神医说:“客栈老板告诉我，这玉佩的主人是一个怪人，从外乡赶过来，口中说着要游览扬州美景，可白天却整日闷在屋子里闭门不出，直到晚上才会出门，拿着个酒壶狂饮。”
“每当他喝的多了，就会到处跟人讲什么大仇得报，讲什么火烧山庄，讲什么家传秘方，讲什么忘不了一个姑娘。就这样过了能有小半个月，他白天突然出了门，说是要去找一个姑娘，然后把身上的玉佩摘下来送给了街边的乞丐，接着就从怀中拿出一个药瓶服毒自尽了。”
“这玉佩，正是他死后那个乞丐卖给当铺又被客栈老板赎回的。因为我认识这位故人，所以便花高价买了回来，放在身边当个念想，祭奠我这位朋友。”
说到最后，莫神医叹了口气。
他感觉自己手脚好像没那样酸软了，拍拍身上的尘土，站了起来，这才发现软筋散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解了。
“姜念远。”冯子都在绿棋一字一顿的笔画下，皱着眉头说出了这三个字。
“你怎么知道那位故人的名字？”莫神医惊讶地看着他，觉得不对，又把目光看向绿棋，肯定道:“你认识他！”
绿棋没说话，她捂着嘴，眼中的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下。
她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她以为是他负了她，原来不过是造化弄人，一切不过是冤冤相报何时了。
当日大佛寺求签，上书黄粱一梦，她当时不懂，如今却是懂了。
原来一切不过是大梦一场，原来不过是水月镜花。
从一开始，从她遇见那个孤傲少年的第一天起，一切就全都注定好了结局。
她的爱情是假的，她的婚姻是假的，原来到了最后，连她以为的恩将仇报也是假的。
幼时和母亲同睡，她常听母亲提起对不起一个人，她追问母亲却又不肯说了。
如今再想，原来一切事情，从一开始便是有了结局。
两人最后的惨烈，原来从初见的第一眼便已经注定。
绿棋原以为自己会手刃仇人，大仇得报后会无比舒爽。哪怕不是自己亲自动的手，听说那人已经死了后也会开心到大笑。
可如今，消息就在她耳边，那人的遗物就在她眼前。她却半点也开心不起来。
他死了，他临死前，说过他忘不了一个姑娘。他说要去找那位姑娘，然后他就死了。就这样死了。
绿棋咬唇，泣不成声。
她是想杀了他为自己，为父母，为那几百个宾客报仇的。可如今听见他死了，似乎还是因她而死，她竟然依旧会觉得难过。
那些年的呵护陪伴，那些年的朝夕相处，那些月下柳梢的雪月风花，原来不是她的单相思一场。
原来整个事件中，受害者不止她一方。
从头到尾，正常事情，又有谁能讲明白真正的错与对呢？逝者已矣，她的仇恨已经随着那人的逝去一起烟消云散。
绿棋哭着哭着，心中渐渐明朗了起来。大佛寺高人点拨的话在她的心头不断回响。
黄粱一梦，正是如此。一切可不就是短暂的虚梦一场？
从今以后，她就真的会把那些事情当成梦中，再也不会去想，去怀念了。
她再也不用被仇恨束缚和折磨了。
莫神医惊讶地看着在冯子都怀中失声痛哭的绿棋，他心思转了转，想起了自己后面几番打听得知的那个名字。
“莫非你就是那位……”
“闭嘴！”冯子都厉声打断他，冷眼，扔过去。
莫神医住了口，神色怏怏地站在原地，有些委屈。
绿棋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等她感觉自己已经把一切都放下了，这才从冯子都的怀中抬起了头，在他手上写道:“让他走吧。”
冯子都面无表情地转述:“你可以走了。”
莫神医看着这两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大概也猜到了几分。
既然让他走，他可就不客气了。
他还在为红书的伤势犯愁，转身的时候，一句嘀咕也就出了口:“天银花？不对，应该用五味草。也不知五味草能不能加快那位姑娘伤口的愈合……”
说完，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转过身来对着绿棋道:“姑娘，你会用毒，应该也懂医吧……”
能够不声不响就把他药倒的人，想来行医救人也该是把好手。
他面色虔诚道:“我这里有位姑娘，她肩骨受了重伤，刀伤入肉三毫厘，她又不肯好好养生，创口多次裂开，姑娘可知道什么方子有助于生肌愈合……”
绿棋是行医世家，又得了她母亲的真传，医术自然要比莫神医这个半吊子强很多，一听他的描述就猜到了他口中那个姑娘大概是怎么个情况。
罢了，既然他今日把她最想知道的事情全都告诉了她，那她今日也就帮他一把吧。
“带我去见他口中那位姑娘。”绿棋在冯子都的掌心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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